毒素扩散

*算是给本子写的《少年游》的番外吧。正篇请戳→这里

*设定大概是少年游之后交往四年已经读研的傅任，热恋的年轻人，也有点点老夫老妻的感觉w 可能有点腻歪，希望不OOC，就是想写苦逼穷学生情侣嘛><

*声明：标题与结尾那段话属于我热爱的绿川幸女士。

寒冷的日子依旧

                       by Indigo

01.

傅剑寒远远就看到那盏灯还亮着。

凌晨三点，老旧的居民楼抱着怀中疲惫的过客睡得正沉。走廊里的感应灯早就坏了，每个单元的门洞都张着黑黢黢的嘴，窗子一水儿闭着，犹如一双双警惕而森然的眼。

一片上了年纪的黑暗中，唯有六楼左手边的窗仍旧亮着。窗帘没落，台灯的暖光沉静而柔顺，照亮四周那一小方深夜的寂静。仿佛无垠海面中一束来自灯塔的信号，指引着路途遥远的旅人。

而那句破译后的密码是在对漂泊的水手无声呼唤。

——有人在等他。

傅剑寒仰头看了一阵儿，每当这时候回来，他总会先在这里停一会儿。

尽管冬夜里寒风料峭，他却享受着这样的时刻。就像一个圣诞树下守着礼物的孩子，去想象那个人正在做什么，想象当今天的自己推开门，会撞见怎样的表情。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藏。

嘴角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笑意，他低头钻进幽深晦暗的楼梯间。怕吵到邻里，傅剑寒的动作很轻，用来照明的手机屏幕在黑暗里散着一点幽幽的蓝光。

他在六楼停下步子，左手正揣进大衣口袋里摸索钥匙，就听房内传来声响，几下凌乱的脚步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任剑南果然还没睡。

他刚才似乎跑得有些急，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还没来得及摘。他身后，那张经历了岁月洗礼的写字台上，笔记本电脑亮着雪白的光。

一双渴睡的眼此时盛满了温和的颜色。浅发的人轻车熟路地去帮傅剑寒解开颈间的围巾，唇边的笑意比桌前的台灯更暖。

“回来啦？”

这样明知故问的句子，却是每日最珍贵时刻的开场白。

傅剑寒揽过他的腰，带着屋外寒意的嘴轻轻贴上那人柔软的唇。等到他们终于染上了同样的热度，才用冻得发红的鼻尖蹭了蹭对方的。

弯起的笑眼明亮又温柔，他说，“嗯。”

02.

“怎么还没睡？”

换上睡衣的傅剑寒把自己扔到床上，半晌，才从枕头里传出有气无力的提问。

“导师催的急，明天就要，正好你还没下班，就顺便等等你。”

“很快就好了，你先睡吧。”

怕扰了傅剑寒好眠，任剑南小心关掉桌上一直散着暖光的台灯。房间立刻暗了下来，笼在电脑屏幕的幽光里，像一尾小舟，漂浮在无边的海面上。

任剑南当然不会解释，这个活是自己主动揽下的，如果发表顺利，这个月就能多拿到一些补贴。

现在是十二月底，是他与傅剑寒正式交往的第四年。

也是他向父亲坦诚自己与傅剑寒的恋情后，被冻结一切经济来源的第五个月。

过去优渥的日子过惯了，他此前从未有过攒钱的念头，那通断绝联系的电话猝然而至时，账户上也没有剩下多少结余。而傅剑寒一直都在打工还着贷款，手头更不宽裕。

月初，任剑南趁对方不在，悄悄仔细计算过两人几个月来的花销。计算器被他摁得叫了一遍又一遍，得到依旧是那个令人沮丧的结果。

他们确实快要山穷水尽了。

捕捉到裹在被子里的人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几不可闻地呻吟，原本伏案工作的人立刻冲到床边。

“剑寒，你不舒服？”

“没事。”傅剑寒转过头不敢去看任剑南的脸，却被他强硬地扳过脸正视自己。一向坦荡的青年此刻的眼神有些犹豫，飘来飘去，就是不肯对上任剑南的目光。

“真的没事。只是没吃晚饭，有点胃疼。”他小声解释。方才在酒吧里处理滋事混混的气势消失殆尽，连之后为了能赢赌注，空腹猛灌几瓶酒的豪情也不见了踪迹。

“只是这样吗？”任剑南显然不信，傅剑寒在门口拥吻自己时身上淡淡的酒气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因为自从陷入经济危机以来，眼前爱酒如命的这个人就再也没舍得花钱买过酒。

“你不需要这样折腾自己……我们……”他迅速编造了一套难以说服自己的谎言，“你放心，上次导师发的钱够咱俩撑到下个月的。”

黑发青年闻言淡淡笑了笑。

“是啊，可是我不想你把琴卖掉。”

正暖了手想去捂热对方冰凉的胃部的任剑南登时僵住。

“那把琴，你很喜欢吧，从我认识你就一直带在身边。”

温暖的手覆住任剑南的，一根根分开他修长的手指，然后紧紧握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那双明亮的眼终于与他的目光相接。

傅剑寒眼底的认真让任剑南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把，说不出是柔软还是酸涩。

“原来你都知道……”

他轻轻地说。

03.

端了水，又给傅剑寒喂了解酒药。

任剑南依旧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走进厨房开了灯。

很快，雾气和香气就一起在浸了烟火气的窗上薄薄贴了一层水珠。

燃气灶不知经了几代房客，火头偶尔会冒出哒哒的响声。这些日子里为了省钱，任剑南几乎每顿都在食堂里挨过。傅剑寒打工的酒吧包饭，回来时也往往是凌晨，若是没课，他会一直睡到下午。

两个人从刚住在一起时共同下厨的新鲜劲儿醒过来以后便极少开火。毕竟跳动的火苗烧的不止是燃气表上的数字，也是粉红色的钞票。

面是素面。家里也只剩这两指宽的一把。

清水烧开了，细细的面条在锅里滚了又滚。任剑南打开冰箱，拿出最后一颗鸡蛋轻轻沿着锅边磕进去。这边厢摸出一只碗，还是两人狂吃泡面省钱时家庭装送的赠品。

细长的筷子将面捞进倒了酱油的碗里，又小心把熟软正好的荷包蛋卧进去。淋上香油的时候，任剑南小声叹了口气。如果有葱花就好了。

他抬起头，正撞上倚着门框打量自己的傅剑寒。

“胃疼还不去躺着？”

怕他被碗沿烫到，傅剑寒赶忙伸过手来接。

边接边笑着说，“不太疼了，就想看看你。”

一居室的房间甚是逼仄。

双人床将视野占得满满当当，放了写字台与书柜的角落，再也挤不进多余的桌子。任剑南把电脑抱到一边，傅剑寒就坐在他刚才打字的地方吃面。

一时无话，只有热腾腾的香气袅袅不散。

隔绝了屋外的天寒地冻，一切都笼在无限温暖的柔光里。

傅剑寒戳开那只煮得滑嫩的荷包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自顾自地轻笑一声。

“剑南兄，还记得上次咱俩在路边吃面的事吗？”

“那天你刚丢了钱包，我还没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咱俩当时掏空口袋，也凑不出两碗面的钱。”

“然后你用最后十块钱叫了一碗面我们分着吃，却把所有的肉片都拨到我这边。”

他放下碗，抬眼注视着任剑南。

灼灼的目光滚烫又坚定。

“那时候我就觉得，果然，我一定要跟剑南兄在一起。”

“这么说也许很自私，但即使是任伯父，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

任剑南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一个单薄的气音。

就听那把深沉的声线又继续道，

“所以，不要再想着把琴卖掉这件事了。”

“你看重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看重的东西啊。”

“我已经跟老板说好了，以后再多做两天的白班。”

“你的课怎么办，缺课这么多，导师会为难你吧。”

浅发青年的声音听着有些哑。

“没事儿，我能搞定，你要信我。”

“无论发生什么，最艰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一定能……”

剩下的深情诚挚的表白落进任剑南突然拥向前的怀抱。

他们贴得很近，心跳声透过衣料擂鼓般挨在一起。

良久，傅剑寒听见颈窝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我信你。”

“我信。”

环着傅剑寒的人紧紧闭上眼，鼻腔里一阵酸涩。

他当然记得他提到的那碗面，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在那个小小的路边摊，人声喧闹，食物的香气和呼出的白气一起模糊了眼前人的脸。

坐在自己对面的黑发青年掰开筷子递给他，将那只盛面的碗推回他眼前。

“你吃吧，我还不饿。”

那是他此生听过的最好猜却最温柔的谎言。

04.

十二月最后那天晚上，他们俩没有出去跨年。

但远远地还是能看到辉煌的夜景，整个城市灯火璀璨，睁着不知疲倦的眼睛。

那些幸福的男男女女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手牵着手，肩挨着肩。脸颊被寒风吹得冰凉，手指冻得像发红的小胡萝卜，却仍要十指紧扣。他们大声讲着话，每一句都用尽全部的气力与真心。尽管人声鼎沸，音乐声高亢，根本听不清对方的回答。

但没有人在意，那并不重要。

那些热恋中的人们是多么幸福啊，他们忽略了一切噪音，只看得见眼前那一张张洋溢着相同的喜悦的脸。

“在看什么？外面凉。”

虽然这么问，但傅剑寒并没有催任剑南回屋，而是把自己那件红色外衣搭到他身上，然后一起在阳台上支着胳膊看着霓虹闪烁。

身边人不知在想什么，发出一声轻笑。

“在想，我们果然还是应该出去跨年的。”

“嗯？原来剑南想去？我还以为你讨厌人多的地方。”行动派的青年听到恋人的话，看了一眼时间就准备回房收拾东西出发，“还要过一会儿才倒数计时，现在出门来得及。”

“不不，我只是想，”浅发人被自己的玩笑逗乐了，笑着解释道，“一直呆在外面的话应该比较省电吧。”

他故作心疼地瞥了一眼从阳台漏风的玻璃窗里投过来的屋内的灯光。

“哦？”傅剑寒闻言挑眉，带着磁性的声线沉了下去，

“那大好节日，剑南兄要与在下做点更省电的事吗？”

朔风被紧紧关在屋外，关了灯的小屋里却是一片火热。

傅剑寒亲得有些急切，这些天他为了把元旦的假期空出来，过着与任剑南有几小时时差的生活，犹如共享同一张床的异地恋，凑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

他们一遍遍长久交换着亲吻，仿佛要一口气弥补回这些天错过的时光。两个人都像感染了风寒，皮肤的热度烫得吓人。

从交缠的呼吸中退开一丝距离，傅剑寒空出手去摸床头柜里放着的润滑膏，接着皱了一下眉。

“保险套用完了。”

“嗯，没买新的。”

“诶？你知道？”

“特殊时期，要省钱嘛。”

身下的人学着他平时坏笑的样子故意拖长了尾音。

电光石火间明白了恋人的意思，傅剑寒探去手指小心替他扩张，一边伏下身子啃吻他的喉结。

“剑南，”那双明亮的眼此刻被情欲熏染出几分显得有些危险的深沉，

“过会儿可别怪我折腾你啊。”

05.

零点到来时，两人正享受着高潮后的温存时光。

“所以，就这么决定了？”

任剑南还是有点犹豫。

“寒假跟我回家过年的话，你不怕我爹把你打出去？”

“当然怕啦。就是怕才要去。”傅剑寒虽然这样说着，笑嘻嘻的脸却看不出丝毫的畏惧。

“再说了，只要能得到他的承认，”他又凑过来亲枕边人细长的睫毛，“就算被任伯父揍一顿，不，揍十顿，也都值得。”

“那他如果不答应呢？”

不想承认自己确实被这种乐天的情绪感染了，任剑南轻轻叹了口气。明明是那么艰难的事情，在与傅剑寒倾诉后，就总觉得纵然是山高水阔都无所畏惧。

“那就一直待到他答应为止。”

“伯父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个人抢了他的宝贝嘛。”

黑发青年弯起的眉眼一瞬间覆上认真的神色，像是已经看到了那张带着怒意的肃然的脸。

“但是抱歉，这一次，无论谁来我都不会放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广场上爆发出的热烈的数秒声正透过窗子传到耳畔。

窝在家里的那些人们也纷纷涌入楼下的院子。

幸福的声音几乎把天际掀翻。

十。

任剑南笑了。

九。

他揽住傅剑寒的脖子。

八。

那个人的眼里有被揉碎的星光。

七。

傅剑寒张嘴做了个口型。

六。

屋外太吵，他听不清那个人的声音。

五。

但他知道他说了什么。

四。

任剑南主动吻上去。

三。

薄薄的唇贴着傅剑寒的嘴重复着一句话。

世间最朴素又最深沉的告白。

二。

傅剑寒也笑了。

他的心听见了那句答案。

一。

我爱你。

我爱你。

太巧了，我也是。

这真是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了。

巨大的烟花在广场的上空炸开。

一朵朵，明亮绚烂，升腾不息。

璀璨的光照亮黑暗的屋内相拥的恋人的脸。

新的一年就这样悄然无息，钻进每个人的生命中。

“今年也请多多指教了。”

“彼此彼此。”

软被下，两只手紧紧交叠在一起。

就算现在还很艰难，就算未来不知何处，

只要看到你的笑脸，所有的苦，就能甘之如饴。

所有的困难，都觉得能够克服。

不管是下雨的日子、起风的日子，

还是炎热的日子，

寒冷的日子依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