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digo/小i
杂食,食物链内可拆不逆,注意避雷。

[守望先锋][源藏]空坟墓

*迟到的万圣节贺文。

*许多私设,就当做半藏听从源氏劝告加入重新召集的OW好了。

*OOC属于我。


空坟墓

               by Indigo



“你为什么躺在那里?”

“那是我应在的地方。”

 

***

 

先是利刃破土而出的声音,接着,萤绿色的幽光一闪而逝,机械忍者的右臂探了出来。那只充满力量的胳膊用力撑了一把坟坑的边沿,新鲜的泥土堆上便很快被摁出了一个湿润的手印。在漂亮的空翻之后,源氏稳稳地重新落在人间的地面上。

“好了,足够深,我看没什么问题。”他轻巧地拍拍手,抖落金属盔甲缝隙里沾染上的泥巴。

“辛苦你了,源氏。”安吉拉朝他点头致谢,离夜晚的狂欢尚早,她已经提前套上了那件订做的女巫制服。巫师帽垂下的尖角随着她歪头打量眼前墓穴的动作俏皮地晃了又晃。

“唔……看起来有点凄凉。”女巫抬起下颌点点空荡荡的墓碑,似乎终于发现了缺陷所在,“也许我们需要一点装饰?例如……我想想……鲜花之类的?”

“恕我直言,那样恐怖效果一定会大打折扣。”

“说得没错,但我们也不是真的要吓坏孩子们呀。只是要给来捣蛋的小鬼头们一点小小的——“安吉拉的动作突然顿住,像灵光一现似的快步回到屋子里。等她再出现时,手上多出一个落了灰的、花瓣与干草编织的花环,源氏一眼认出这是挂在客厅墙上一直忘记撤下的复活节摆设。女巫轻巧地将花环套上墓碑的一角,然后补充完刚才被打断的句子,“——‘惊喜’。”

“好了,但愿这样能给他们提个醒,不会被坟墓里突然钻出的死人吓到。”她注视着终于布置完毕的庭院露出满意的笑容。然而新的问题很快涌现出来,“那么,让谁肩负躺在这里的任务好呢?”

 

男孩发现自己的弟弟不见了是在那天下午。他从道场归来,正遇上逢魔时刻,黄昏的天空泛着一丝不自然的红光,暗色的薄暮一点点压在花村城建筑飞翘的檐角上。

这一定是那个家伙又一个不知好歹的恶作剧。他冷静地望着族中上下为一个孩子的失踪慌作一团,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过于无动于衷。

因为他们早晨的争吵就想出如此博得关注的伎俩,真是愚蠢。

男孩跟随着大人一间间屋子搜寻过去,听见自己心底发出的嘲弄声。

假若这是真的就好了。他暗自祈祷着。

 

夜幕还没完全降下,狂欢的序幕已经掀开了一角。半藏和源氏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乎是被涌动的游行队伍推着向前行进。周围满是奇装异服的人群,颜料的怪味、刚出炉的南瓜派热腾腾的香气、糖果甜腻的气息,混合着各色香水,让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名为人世的味道。头顶上方,不断闪烁的彩灯将幽蓝的夜空映得辉煌。半藏艰难地转动着脖颈打量身旁经过的路人,试图寻找出什么话题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了。自从离开花村之后,热闹的景象总是与他无关的。他习惯的是黑暗,是寂静的深夜,徘徊不去的噩梦,被回忆扭曲的影子,照在空旷街道上的月光。他拒绝热闹,拒绝享乐,人间也在同样拒绝着他。如此盛大的场景里没有他的容身之所,罪人通常只是从喧嚣旁边静静经过。但他偶尔也会蛰伏在某个阴影笼罩的角落,等待着猎物出现,然后为欢乐的曲目里带来一句死亡的间奏。直至与源氏重逢前,他以为自己剩下的人生大抵如此。

 

“打扰了,先生!”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半藏漂浮的思绪,“我和我弟弟走散了,请问您见过他吗?”他收回放空的视线,眼前小心翼翼与自己搭话的是一个化妆成丧尸的少女。即使涂着灰败的油彩也能勉强认出她生着秀丽的面容,栩栩如生的暗紫色尸斑趴在她的眼眶旁,伴随着她开口,模拟血浆的可食用颜料就不断从鲜红的唇边滴落。

少女见状颇有些困窘地抬起裹着绷带的胳膊蹭了蹭血肉模糊的嘴唇,继续耐心比划着,“他只有八岁,大概这么高,穿的和我一样,我们扮演的是丧尸姐弟。哦对了,他还戴了一顶棒球帽,是凯利的帽子,你如果见过他准能认出来,那帽子他戴上去简直快挡住脸了。但他坚持说自己一定是在我去看他的棒球比赛时被咬的,还因为我和凯利取笑他吵了一架。我想说不定他是赌气才逃走的,对,一定是这样,等我找到他非得狠狠修理那家伙一顿不可!”少女很快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扯远了,连忙加快了语速,“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弟弟,我很担心他。先生们,请问你们见过他吗?”倘若不是她的眼珠为了追求逼真戴上了灰白色的隐形眼镜的话,相信那份恳求的神情还会更加真挚几分。

换作旁人,要在这样“群魔乱舞”的时刻记住一张没什么特色的脸并非易事,但对于早已习惯了从人群中寻找猎物的杀手而言,他的眼睛比鹰隼更为敏锐。棒球帽、小孩子……半藏沉吟片刻,“五分钟前,第三个路口,他站在那儿。”

这下即使是着色的隐形镜片也无法掩饰少女脸上激动的神采了,“真的吗?!上帝保佑!我这就去找他!但愿他还留在原地!” 只是这兴奋没过几秒就变成了饱含担忧和自责的自言自语,“我的天啊……我居然让乔一个人呆了这么久……他会不会在哭呢……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嘲笑他的。”

半藏感到一丝尴尬。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正苦于不知该说出怎样的话语,少女就下定决心似的迫不及待地朝他刚才所指的方向跑去。她在跑出去几步之后才想起来该回头致谢。清脆的嗓音远远传来,“谢谢你!!日本武士先生!!你的纹身很漂亮!!你的智械朋友也很coooool!!”

弓箭手闻言露出一个苦笑,还没来得及解释,少女的身影就如同一滴水一样汇入了茫茫人海中。停留在他眼前的,是依旧是如同潮水般的人群。方才短暂的对白仿佛只是灯光笼罩下的一场幻觉。

又或者眼前的一切都统统是一场幻觉。仿若噩梦初醒,已经过去的十余年光阴恍如隔世。嘈杂的背景音过于真切,反而令人怀疑犹在梦中。但半藏不曾做过这样的美梦。他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感到了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这一刻,密闭的人世似乎向他敞开了一丝缺口。喧闹的人声中,世界离他远去,世界又前所未有地离他很近。

 

“不是很好吗?就让她这样误会吧。日本武士和他沉默寡言的智械随从,听上去是个不错的设定?”走在他身边的那个从黄泉归来的家伙立刻察觉到了半藏的恍惚。他摘下闪着幽光的面甲,试图用自己的眼睛向兄长证明他身处现实,而非一个真实的梦境。

这时狂欢的人群将他们挤得又近了一些,半藏的手指刚碰上机械忍者的金属外壳,就立刻被对方紧紧收进了手心。

“别闹。”弓手反射性低声道,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有什么关系,这里没人认识我们。”源氏带着一丝笑意朝兄长眨眨眼睛。

“就一会儿,嗯?”被刻意放低的电子音几乎要碰上半藏的嘴唇了,“武士和他听话的随从,可以吗?”

“就一会儿。”半藏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被牵住的手却没有再做挣扎。等了片刻才记起要抬起眉毛反驳,“你哪次听话了?”

 

源氏和半藏一样也是通常的打扮。和半藏对变装游行毫无兴趣不同,他是在尝试过好几种涂色后最终选择了放弃。“我就本色出演机械忍者好了。”出门前他这样说道。但游人们显然不这样认为。半藏在平日里显得过时又传统的装束,源氏闪闪发亮的盔甲,在这个万圣节的夜晚不再显得与世界格格不入。他们在人群中缓缓前进,不时有打扮夸张的路人上来为他们的扮演叫好。

“这真有趣,令我想起师父讲过的一则故事。”

“有人在睡梦中变成了蝴蝶,醒来时竟分辨不清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作了自己。”

“当时我并不能体会这种感受。现在却有一些领悟了。你想过吗,哥哥,假若现在的身份只是我们扮演的角色,那真实的我们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如果这一切结束,你想做什么呢,半藏。”他又问了一次,这一次,叫的是他的名字了。这问题在半藏耳中听上去格外熟悉,仔细想来,十几年前,似乎有个眉眼生动的少年也曾神情激动质问过他。不为家族,不考虑责任,半藏,如果你有自己的人生,你想用来做什么?

回忆中的声音接踵而至,流落至此,并非他的本意。半藏没有回答,只是在沉默中用力回握住与自己十指交缠的手。半晌,才状似没头没尾地突兀道,“刚才那个女孩,让我想起一件事。”

 

不要去。现在动摇就是认输了。

男孩沿着后山的小径拾级而上,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到目前为止,他享受了无人打扰的生活三个小时。然后很快变得不安起来。

魔鬼没有放过他,而是紧紧跟在他背后,俯在他耳边不断低语着。

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独自一人,没有累赘。再也不会有人来夺走你的母亲,再也不会有人夺走你的一切。承认吧,这就是你想要的。独占父亲的爱,独占这个家族的全部。

不对。不是这样。我只是!我只不过是——

男孩大声反驳,稚嫩的嗓音撞进空旷的山涧,沾上露水单薄的回音。

我不想让他死啊!!!

幼小的身影拔腿飞奔起来,魔鬼伏在他的影子上,悄悄地紧随其后。

 

等到夜色又深了一点,开始有游行归来的小孩子上门要糖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当半藏注意到源氏和安吉拉在院子里制造的“成果”时,竟然答应了承担恐吓小孩子的任务。

“没想到你哥哥愿意去那里躺着,我还以为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呢。”莉娜最后一次调试着客厅的灯光,期望特制灯管能营造出更加恐怖的气氛。

女巫装扮的安吉拉一边往南瓜造型的篮子里装糖一边点头赞同,“早该给他化点妆,让我想想……恶鬼怎么样?没有冒犯之意,但不得不说,半藏突然坐起来时那副严肃的样子,保准能让那些调皮鬼大吃一惊。”

“博士……”源氏有点无奈地打断安吉拉的兴致勃勃,“你不是说,只给孩子们一个‘惊喜’就够了吗?”话虽如此,源氏的目光却也不由得望向窗外。庭院里此刻静悄悄的,和不远处游行队伍意犹未尽的喧闹声形成鲜明的对比,月光洒在墓碑上色泽艳丽的花环上,倒让原本阴森的气氛显露出几分柔和的静谧。

半藏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呢?源氏知道他不太会安慰人,假若那些小孩子被吓哭了,他会感到不知所措吗?而假若他们笑了呢?他会跟着孩子们一起笑吗?他会(哪怕只有一次也好)真正感到开心吗?这样想着,源氏发觉自己的心情可能比此时正躺在“墓地”里的兄长更为惴惴不安。

他知道半藏一向对这些事视为胡闹,眼下如此配合安吉拉的请求,也许仅仅因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已。尽管如此,他就是无法坐视不理。

离开尼泊尔时,源氏曾以为自己终于领悟了宁静,望着半藏祭奠自己时那讽刺的背影,也不再感到胸腔里澎湃的恨意。但他并不如同自己以为的那般能够一直心平气和。每当他与半藏对视,在那双饱含痛苦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就会在一瞬间听见那原本平息已久的、年少时的热血和愤怒,仍在心口涌动。

那种愤怒并非源自自己曾被兄长亲手杀死这个事实。过去无法改变,负罪之人也受到了责罚。真正使源氏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半藏的眼睛。——那是一双自我放逐之人才会有的眼睛。倘若半藏真的成为了帝国的霸主,也许恨他会变得更容易一些。然而残酷的现实和半藏苦涩的眼睛却一次次提醒他,他们彼此付出了如此深重的代价,换来的只是这个人心甘情愿的自我放逐。十余年的光阴统统被虚掷,纵然距离他们重逢已过去了这样久,半藏的脚还深陷在过去的泥淖之中。

这正是源氏无法坐视不理之处。无论半藏还会自我惩罚多久,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回过头,抓住他的手。

然而,直到几队扮成幽灵和恶魔的小鬼们接连敲开客厅的大门,院子里都一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好的好的,万圣节快乐,”女巫温柔地抹去被猎空飘忽不定的幽灵形态吓坏的小吸血鬼脸上的泪水,从南瓜篮子里掏出一把糖果塞到小男孩斗篷的口袋里,笑容亲切地问,“你们在院子里看到过什么吗?”

小吸血鬼猛吸了把鼻涕,揉着眼睛摇摇头。安吉拉叹了口气,又多抓了一把糖果哄他,接着朝窗外投去一瞥,“看来我们的恶鬼先生似乎罢工了。”“

“我去看看。”源氏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快步朝院子里走去。


当最后一只乌鸦也停止鸣叫,男孩最终在家族墓地里找到了他失踪一天的弟弟。

月光从树梢上倾泻下来,在一排排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上翩翩起舞。

他的脚步声让预留的空地上那团瑟瑟发抖的黑影缩得更小了。

男孩踏着祖先们长眠的尸骨一步步走过去,忘记向他们致歉。

最后他靠近了。

当他停下步子,木屐在石板路上留下的空旷回音很快消散在亡者之间。

男孩低下头,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布满泪水的脸,冰冷的月光下照耀着他们,让这份苍白的对视仿佛来自阴间。

——“你为什么躺在那里?”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再躺下去可是会感冒的。”

源氏伏下身朝墓穴张望,立刻被半藏的现状吓了一跳。

“老天,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和他预想中完全不同,半藏睁着眼睛。他的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身子直直地挺着,眼睛出神地盯着夜空。远处狂欢的声音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庭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也没有星光。银色的月光给半藏的脸刷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灰白,嘴唇也在深秋的夜里泛起了发冷的色泽。看起来就像一个垂死之人躺在为自己织就的墓地中,正等待着命运骑着灰马而来。

半藏不会没有注意到源氏的出现,但他的视线没有转向他,仍是出神地望着头顶上方那一小块幽暗的天幕。

“很冷吗?”

源氏用担忧的视线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突然自顾自地提问。

“嗯?不会。倒是哥哥如果再不起来一定会受凉。”

“不是说现在。”

半藏打断了源氏的回答,似乎他并不需要回答。不知怎么,源氏看着那张被月光冰封的脸,忽然产生了一种清晰的认识:眼前的人并不是在跟自己对话。

“在圣彼得堡,我中了仇敌的陷阱,身负重伤。阴天,下着雪。雪把我的四肢冻僵了,即使从伤口流出的血也无法融化那样的积雪。”

“我全身发冷,眼前一片黑暗,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分不清是因为被冻的还是失血过多。那可能是我离地狱最近的一次。”

“我不怕死。我做过远比死更可怕的事。但那一刻我忽然在想,我总是在想……”他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似乎终于感受到了深秋的寒意。然后他终于转过头,望向伏在墓穴旁的源氏。那对漂亮的眼珠盯着他,又不是在盯着他。源氏知道半藏想透过自己看到什么,他在他身上寻找的,是一个多年前死去的幽魂。

“那个时候,你在我怀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我知道自己哭得很难看。那是因为我很害怕。害怕极了。”

“可我只顾着自己害怕,怕失去你,怕自己后悔,怕辜负家族的重任。就算是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真正替你考虑过。”

“告诉我,”他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个时候,你觉得冷吗?”

 

源氏没有回答。此时此刻,他的心脏被一种被夜色更加浓重的悲哀捕获了。他没猜到半藏情愿躺在坟墓里是为了接近死亡,更没想到他为了能够体会自己濒死时的感受曾经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

你不必如此。源氏试图安抚,又在话出口之前惊觉自己没有这样的立场。自始至终,半藏希望获得的宽恕都并非来自他,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半人半机械。真正能够给予半藏原谅的,是那个多年前倒在血泊里的源氏。他所期望的,又永远无法实现的,正是从那个正在死去的弟弟口中获得宽恕。

 

“那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那团影子回答。

 

没等源氏从沉默中回神,只听半藏继续没头没尾地说:“你的葬礼。”

“很可笑,那群老家伙为你举行了葬礼。”

源氏闻言不由自主地伏在坟冢边缘看了他一眼,对半藏会使用“老家伙”这个词形容当年那些他十分尊敬的长老感到无比惊讶。
“那时我站在那里,没有哭,我知道你的尸体不在那里。棺材是空的,那个墓碑之下也空无一人。”
“但是我还是留到了最后。”
“因为我想躺在那个空坟墓里的人应该是我。”
一直以来,死去的人就是他。

 

“说什么胡话,跟我回去。你知道父亲多担心你吗?”

男孩不由分说地蹲下身,试图拉住对方的胳膊却被用力甩开。

“那哥哥呢?现在回去的话,哥哥会失望吧。”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你说谎!”

小一点的孩子努力仰起头,一眨眼,泪水就顺着他浓密的睫毛滑落下去。

“‘如果这孩子从未出生过就好了’,难道你从没有这样期盼过吗?!”

 

“如果说我全然不恨你,那一定是假的。”

源氏想了一会儿,轻声说。

“就算是现在,我有时也依旧会为你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

“我不是很喜欢回忆那天发生的事。”

因为不想再看见你伤心欲绝的脸。

“但你猜错了许多事。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真相的话,我不想欺骗你。”

源氏想回忆起什么似的,唇角隐隐勾起上扬的弧度。月光给他的轮廓勾了一层朦胧的银边,让那被铠甲包裹的面容也显得有些不真切起来。

“兄长大概不记得了吧,那时你抱着我有多么用力……流出来的血把你的前襟全都浸湿了。”

“人在死前会觉得冷吗?也许会吧。但我留下的记忆里,那时身为人类的我在失去意识前所能感受到的,是兄长怀中的温暖。”

 

——还有你的眼泪落在我脸上的温度。

 

“我期盼过。”

“如果你从未出生过就好了。”

“如果母亲没有过世就好了。”

“在你刚出生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这样祈祷。”

“即使是现在,每当父亲因为你闯了祸责罚我时,我也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

“只是,如果现在你死去就能改变一切的话,那未免太过简单了。”

男孩的话让孩子停止了哭泣,他忘记擦去脸上的泪水,惊异地睁圆了眼睛。

“哥哥……不恨我吗?”

“如果恨你并不能改变现实的话,那憎恨毫无用处。我只是……我只是……”

男孩艰难地寻找着措辞,拼命将魔鬼从自己的思绪里赶出去,最后有些丧气地垂下头,

“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罢了。”

他绝不会承认,在看到这个小小的身影躲在墓地里颤抖着哭泣的一瞬间,自己就已经原谅他了。

 

我犯下了怎样的错啊,竟让他这样害怕。

 

“你要知道,虽然我有时会这样说……但这一切并不真的是你的错。”

“你不是自己愿意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我们都是。”

“所以从那里出来吧,源氏。这个位置对你而言,还太早了。”


“支撑我接受如今这副身躯的,并非对你的恨。驱使着我们重逢的,也并非是恨这样浅薄的东西。”

“如果恨就能够改变一切的话,这岂不是太过容易了?过去之事无法改变,这还是很久以前兄长教给我的。”

“看看身边吧,半藏。你会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东西。”

源氏望着半藏明显难以置信的眼神,在心中默念着。有些心绪语言暂时无法传达,但好在留给他们的时间还长。总有一天,那双眼睛可以重新绽放光芒,总有一天,半藏可以重新活在人间。而他终将知道,过去仍旧为他们留下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不过,”源氏像回忆起什么似的,又露出一丝笑意,“兄长至少说对了一件事。”

——“那个坟墓是空的。”

——“我们都不在那里。”

“所以现在,从这里出来好吗?亲爱的哥哥。”
“还是说,睡美人一定需要王子的一个吻才肯醒来呢?”

 

男孩蹲下身,再一次向他的弟弟伸出手去。


皎洁的月光下,坟墓中的人抬起胳膊,用力抓住弟弟向自己伸出的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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