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digo/小i
杂食,食物链内可拆不逆,注意避雷。

[守望先锋][源藏]遗言

*过去捏造,决裂原因捏造,不合适之处全怪作者,不要讨厌哥哥和弟弟!



遗言

       by Indigo




后来半藏也不是经常想起源氏。


刚开始的时候是。


他的步子被弟弟的尸体彻彻底底绊住了,脑子里每条缝隙都写着源氏的影子。

他出门办事,枝头樱花的味道仿若源氏曾献给他的那枝,他练箭,却再找不到切磋的对手,他独自饮酒,在酒里尝到源氏舌尖清冽的苦味。

他也做噩梦,一遍又一遍,出生以来的另一半生命倒在自己怀中,浑身是血。

源氏沾满铁锈味的手指狠狠捏着他的脸,于是他的脸像受到诅咒般打上了修罗的烙印。

他的弟弟是那样用力,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正在从身体里抽离的灵魂。

然而那力道最终还是渐渐逝去了,他伸手去抓,却晚了一步。

半藏听见源氏喉咙里混着血沫的咳嗽,似乎是想笑,最终却只是吐出模糊不清的词句。

“真可怜啊……”

那双久久注视半藏的双眼似乎透过他的身体望见了什么悲惨的景象,留给他一个怪异的笑容。半藏从未来得及来追问弟弟最后的话语究竟是何意,只能眼睁睁见证一切再次归为静寂。

然后半藏就会醒来,发现自己又一次烂醉地倒在地上。宿醉后总会头疼欲裂,蔺草编织的榻榻米扎着他的侧脸,是梦中被源氏捏痛的那半边,指印留下的血痕早已一无所踪。他懒得起身,双眼颓然,就这么直直顺着地上那些交叠细小的纹路望去,就又能看见空气中平白无故浮现的源氏的脸。


于是他想,是该离开花村的时候了。


***


那之后半藏度过了很长一段混乱的岁月。

他的出走对觊觎家主权力的族中长老们而言不可谓不称心如意,当初要挟他处决源氏的人,如今更是想趁势将双龙的血脉斩草除根。

曾经的少主转眼间就变为了叛敌,源源不断送上门索命的刺客衣襟上都绣着岛田家的徽记。

那时半藏已经不再用刀,他的刀留在了岛田家的祠堂。那上面沾过一个人血,负着太重的罪孽,已再无法斩动任何人。

花村外的世界与半藏从小成长的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逻辑,想做好一个合格的普通人不比成为一家之主简单,半藏花了很久的功夫,却还是常常显得格格不入。

因而在出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是忙于被追杀,就是想着法子该如何在“现实世界”里活下来。

他也终于可以把源氏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一小会儿。

半藏对自己说,这是因为被族中死士追杀时不能分心。

可倘若这次死了,也许就能见到源氏了。在他心底另一个隐秘的角落,始终有这样的声音在低语着。

他就这样背井离乡漫无目的地逃亡,躲的却并非刺客的飞镖与手里剑,而是一段被罪孽玷污的过去。


然而每夜入眠,同一个噩梦还是会又一次袭来。那只捏着他脸颊的手垂下去,于是他就又失去那个人一次。

半藏的噩梦从来与任何冤魂索命无关。

他不怕源氏从黄泉中爬回向他复仇,他怕的是,他不会来。


***


后来半藏越走越远,来到他身边的刺客越来越少,当他意识到时,发觉眼前抵达了另一片海。

雪白的墙,与天空一样湛蓝的圆顶。金灿灿的阳光被揉碎了,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空气里有淡淡的咸味,还有清晨刚摘下滴着露水的花香。

一切都跟很久以前他在源氏桌子上发现的那本杂志封底的广告一模一样。

半藏依稀记得那也是个夏天。蝉鸣挂在树梢,万物被暑气蒸得炎热又透明。

室内的冷气开得很低,他伸手去抓方才纠缠时被胡乱扔在一旁的外衣,伏在他身上的家伙却犹自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放手,热。”

那时他应该是推开了他吧。一定还皱了眉。因为又一次瞥见那家伙不知何时把头发染成了夏天的颜色。

被他推到一旁的人却不以为意再次缠了过来。这次是从背后环住他,用下颌抵着他的颈窝,摁住他试图系好衣带的手。

还顺手摸过桌子上那本游戏杂志将封底凑到跟前。广告上与源氏笑容同样灿烂的阳光刺痛他的眼。

“下次,我们也一起去个什么地方吧。”

他听见那人贴着自己后颈皮肤发出低低的咕哝声。

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半藏始终回忆不清。

他想自己大概依旧皱着眉,也许毫不掩饰对这种不切实际想法的嘲讽,也许鼻腔里还存着一声冷哼。

但是也许,在许多许多也许之后,他还是说了好。


很多年后,面对着同一片海,半藏终于又敢在清醒的时候主动想起源氏。

这次没有酒精的蛊惑,没有噩梦的利爪。

他想起他们若即若离的关系,被剪成一片片的过去,突如其来的变故。

也想起他们最后的争吵,那时他厉声质问源氏,究竟选择哪条道路,是否真的要当个叛徒。

而他那个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的弟弟,关键时刻却表现得比兄长更为固执,说到底,他们始终流着同样的血。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兄长,只是个不敢逃出笼子的懦夫罢了。”


他想起源氏那时灼灼的眼神。

想起他瞳仁里映出的,被激怒的自己的表情。

也久违的,想起源氏的脸。


然后就这么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


那个晴朗的午后,半藏独自在海边坐了很久。

他带着偶尔的心平气和,默默回忆了许多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源氏死去那天在他怀里的眼神。

他始终觉得,在弟弟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怀着对他的恨意的。

可是他留下的,最后那个奇异的笑容,除了微微的嘲讽之外,还夹杂着一丝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丝微不足道的、无法被解释的情绪,与源氏最后的遗言“真可怜啊”一起,宛如一个难以破解的谜语,深深困扰着半藏。


再后来,更多的光阴被神明的齿轮磨成细沙。

前来追杀的刺客莫名绝了迹,半藏的生活渐渐恢复平静,却眼看着一日日沉沦下去。

纵然四处漂泊,他也显然有能力让自己过得更体面一些。可不知怎的,半藏却始终不愿再回到那样所谓高贵的生活。

倘若说从前的岛田半藏是只威风凛凛的独狼,那如今,也许只算得上一条败犬而已。

可他却心甘情愿浪费着自己剩下的人生。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微微减轻长久煎熬着他的愧怍。


直到某天,又逢源氏忌日。

离开旅店去往花村前,半藏在镜前又一次仔细地整理衣襟。

他疑心镜面没有擦干净,抬手去抚,这才忽然惊觉,原来镜中那两团风霜尘埃来自自己的两鬓。

原来就连时间也没有宽恕这位罪人,而是加倍凶狠地,在他身上汹涌流逝了。


也正是在那一刻,半藏突然领悟了源氏那天的眼神。

那一丝他始终无法体察到的情绪,原来属于一份深深的怜悯。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源氏看穿了半藏。

他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愤怒、动摇、惊惧与绝望,也看透了从今而后半藏即将度过的、漫长而痛苦的时光。

那个奇异的笑容并非在嘲讽死于血亲之手的自己,而是在怜悯身为罪魁祸首的兄长。


身死的灵雀,以血为交换,在黄泉下终获自由。

凶手却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并痛苦终生,背负这份深重的、永远无法洗刷的罪孽,绝望着,挣扎着

——然后长久地,长久地活下去。

一直活下去。


“真可怜啊……”


——活在失去我的世界。


***


那就是岛田源氏对兄长留下的未尽遗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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