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进行时!
16-17→这里
*期末死线期,又想快点完结。于是写得匆忙,如果大师兄的感情进展的过快,还望大家多提意见。
18.
谷月轩失去父母是在他六岁那年。
他们出发前,照例把他留在无瑕子家暂住。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暂住变成了常住。
母亲独自归来的那天,他还未来得及擦干眼泪,尚不懂得即将会发生什么。
直到她来与他道别。用哀伤却决绝的语气跟他说对不起,说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再后来,追悼会上,有两张并排摆在一起的黑白照片。
前来献花的人带着统一好的沉痛却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们抬手抚摸被无瑕子牵着手的谷月轩的头顶,说,你不要怪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哨兵可以承受失去向导的痛苦独自活下来。
谷月轩抬头望着那一张张悲悯得令人有些生厌的脸,忽然想问为什么哨兵一定要与向导结合。
如果没有,他的母亲是否还会好好活着。
那时他尚不知自己未来身份为何,又会之于何处。只是暗自下定决心,将来无论如何,绝不要承担生命那般沉重的托付。
离开前,六岁的谷月轩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相框里,父母被放大了的笑脸,终于相信自己这次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然后画面迅速抽离,那张黑白笑脸像被投入水中的颜料,打着旋溶入漩涡消失不见,一束光照进晦暗的灵堂。
他推开门,幼小的身躯扑进自己怀里,乱翘的红发犹如幼鸟的绒毛蹭在他颈间。
“师兄,将来我肯定是个哨兵。”
“你是向导也别怕,我绝对绝对会保护你。”
他对上眼前人天真又郑重的眼神,知道那个孩子并不明白自己说出了怎样的承诺。
就像那时的他,不明白母亲弃他而去时决然的神情。
他想摇头,最后还是搂紧怀中小小的温暖,轻轻说了声,好。
病床上刚脱离觉醒危险期的红发少年的睡颜安详。
他站着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好。
我也会保护你。用我的方式。
如果哨兵注定会死于对向导的依赖,
那就让你即使没有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谷月轩从回忆中脱身,睁开眼睛。
腹部的钝痛清晰又遥远。
精神领域依然一片空白,神智昏昏沉沉,像极了宿醉后的黑紫色头痛。
他还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一个声音握住他的手。
谷月轩勉强眨眨眼,黑色的帘幕合上又掀开,模糊的视线逐渐定格,慢慢凝成小师弟焦急的脸。
东方未明哑着嗓子说,“大师兄,别再勉强自己醒着了,这样太痛苦了。”
“药效只是暂时的,很快你的向导能力就会恢复了。”
“睡过去吧,睡过去会好受一点。”
谷月轩开口,他想问荆棘怎么样了。我们现在在哪里。时间过去了多久。
然而仿佛灌了沙子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只能轻微地动了动下颌,那是拒绝的意思。
东方未明抿了一下嘴唇,好似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回头拿起针管。
失去意识前,谷月轩最后听见的是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巨大轰鸣声。
19.
“为什么?”
谷月轩竭力保持声音平稳,可是那一丝不自觉的怒意还是流露出来。
他盯着手上的申请报告,鲜亮的拒章红得显眼。
“阿棘已经脱离危险期了,现在与他进行精神连接,绝不会危及他的生命。”
“是的,您说的没错。”
裹在白色外衫里的医生点点头,认真地推了一下眼镜。
“但我们担忧的是您的安全。”
“如您所见,A级哨兵荆棘已被确认‘迷失’。如果诊断无误,他应该……”
同为向导的医生敏感地察觉了面前这位A级向导因为自己的话语压迫感逐渐增强的精神领域,小心选择着措辞。
“会一直睡下去。”
“所以才要去救他,趁现在还来得及!一旦他的意识彻底被黑洞剥夺,就没有机会了!”
“您一定明白,强行拖回已经迷失,并且正在接近黑洞的哨兵是件多么危险的事……如果出现什么不测,连您也会一同被卷入进去!”
谷月轩的气场过于强大,医生的情绪也在不自觉中被带起了一丝波澜。
“我不在乎。”
向来温和的瞳仁里此刻缺乏多余的情感。
“您是珍贵的A级向导,您的生命,请原谅我的措辞,并不仅仅属于您个人。”
“我们不能让您为了别人冒这个险。”
“可阿棘不是别人,”谷月轩平静地反驳,
“他是我的哨兵。”
“大师兄,你吓到他了。”
东方未明倚着门,从医生匆忙离开的背影身上收回视线。
刚才谈话时谷月轩没有展开精神屏蔽,内容被东方未明听得一清二楚。
“有么?”
坐在病床上的人静静望着小师弟,回给他一个“是又如何呢”的笑容。
“已经完成精神结合的话,高层那些老顽固们知道,估计也会大惊失色吧……”
东方未明收起嘴角的讽刺之意,“在天龙教基地的时候,我就有一点感觉,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在战斗那样激烈的情况下还能进行精神结合,不愧是最优秀的向导与哨兵啊……”
“既然这样,塔里也就无权再干涉你和二师兄的情况了。”
“只是,”他顿了顿,面色带着犹疑,“二师兄知道这件事吗?”
谷月轩的眼睫垂下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没。当时情况紧急,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我欠他一个道歉。”
“不,也许是很多个。”
东方未明张张口,试图安慰些什么,最后只是故作轻松地笑笑。
“二师兄为人大师兄你还不了解?他要是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握着床单边沿的手不觉间攥紧了,皱褶在心底一路蔓延开,谷月轩抬手抚平。
他抬头对上未明担忧的神色,郑重道,“师弟,你不用勉强宽慰我。这些天,我想通了很多事。”
“从前,我只觉得,只要尽心护阿棘周全便好。个中苦衷,纵然他现在不明白,终有一日总会懂得。”
“这样一路走来,竟忘记要问他一句是否情愿。就连精神结合,也是情急之下的选择。”
“如若这些都不是阿棘想要的,就算做得再好,又有何用?”
“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扮演‘好师兄’的私欲罢了……我不想失去他,却不知不觉把他推得更远。”
谷月轩嘴角衔着微微的苦涩。
“这次如果能救阿棘回来,定然不会再勉强他,再也不会替他做任何决定。”
“他若肯原谅我,是我的幸运。若是不肯,就此放手也是……”
“大师兄,”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的东方未明打断他的话,
“作为一个哨兵我再清楚不过,如果内心抵触,就是再强大的向导也不能强迫他进行精神结合。”
“放手什么的,师兄刚才不还说,二师兄是你的哨兵吗?”
“自己的哨兵生气了怎么办?当然是要把他追回来了!”
他从门边直起身子,抬手扔出一条抛物线,谷月轩本能地伸手接住。
玩世不恭的小师弟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雪白的牙齿亮得耀眼。
“别谢,我知道你肯定也等不及组织那套麻烦的申请程序。等二师兄醒了让他给我端三天洗脚水也不迟哈哈哈!”
他转过身,状似漫不经心地朝谷月轩摆摆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谷月轩闭上眼,用精神感受着小师弟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
他一点点读着空气中残存的,年轻哨兵用意识留下的情真意切的叮嘱。
末了,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大师兄,跟师父的道歉,我胆子这么小,可担不起。还是等你俩到时候一起去说吧。”
“一定要回来啊。”
“好。我答应你。”
谷月轩摊开手,荆棘监护室的门卡静静躺在掌心。
20.
灵魂黑洞。
陷入神游的哨兵或者被情绪淹没的向导意识最终消失的地方。
就如同天文学中的概念一样,那里能吸收一切灵魂的能量。
迷失的人会被困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慢慢向黑洞产生的吸力飘去。
然后一点点,一点点靠近,直至被捕获,被完全吞噬。
没有光,没有热,最终,什么也不会剩下。
抵达一切的终焉。
凌晨时分,向导的精神屏障悄悄覆盖住寂静的走廊。
青灰的地砖上,惨败的夜灯泛起幽幽的微光。
谷月轩将双拐靠在墙边放下,他的腿伤还未痊愈,但显然,荆棘的意识并不会一直等下去。
在天龙教基地时,在药效发作前便察觉了天龙教的新武器。
那时为竭力避免荆棘失控,他几乎是本能地在荆棘将精神世界毫无防备对自己敞开时完成了链接。
情急之下的融合竟然意外顺利。本以为足够坚持至援兵到来,却没想先前罗蛇君注射进自己体内的竟是能令向导暂时能力全失的药剂……
失去对自己向导的心灵感应,即便在平时也足够令一个哨兵发狂,更何况在药效的双重作用下。
可该说是幸运还是讽刺,又是这致命的精神结合,挽留住了荆棘迷失前最后的意识。
让谷月轩此刻还能感知到那丝微弱的连接,犹如从遥远高空垂入犍陀多掌心的蜘蛛之丝,若有似无,仿佛很快就要断掉。
只是,他有些不确信,荆棘是否真的在等他。
就如同他曾经坚信他一直等待着自己一样。
红发青年安静的睡颜透着一点儿难得的稚气。
谷月轩静静看了一会儿。
旧时光仿佛一张浸了水的照片,五年前那个夜里,他也曾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少年。
不同的是,这次,睡着的那个人也许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谷月轩缓缓跪在床前,握住师弟的手,像祈祷的教徒般,轻轻亲吻他的手指。
直到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终于真正领悟了母亲离开那天的眼神。
阿棘,他们说的对。
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只要活着,也许总有机会,再遇见什么人。
只是。
那人若不是你,
也没什么意思。
既然荆棘愿意为了救他迷失在精神世界深处,那为何他不能为他义无反顾?
他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那具自己默默守护了二十年的面容,交握的手十指紧扣,闭上眼睛,静静沉入黑暗。
21.
谷月轩的意识漂浮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曾经向他敞开过的精神图景一片荒寂。
没有茂密高耸的松林,也没有绵延起伏的群山。
墨蓝色的夜幕消失前带走了银纱似的月光,
留下的只有无垠的黑暗,黑暗。
周身的空间在无限延展,扭曲,盘旋,从四面八方向谷月轩涌来。
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抵御那股几乎将人挤扁的压迫感。
黑暗折叠,展开,向前延伸,向后连绵,方向、时间、所有的一切,在此处失去意义。
世界化为一张黑色的大口,静待万物落入口中。
这就是哨兵崩坏后的精神世界。
一颗灵魂便是一个宇宙。
谷月轩任由自己被宇宙深处那处漩涡吸引着下坠。
下坠。
下坠。
堕向终焉。
黑洞睁着森然的眼,仰视着他。
他知道,接近黑洞的边缘,世界的意义就在那里。
荆棘就在那里。
这过程恍然而漫长。
长到世界归于空寂,五感仿佛被摘去般毫无作用。
长到足够令人将最初的愿望遗忘。
直至他望见水波般空旷的幽冥中,一粒光默默漂浮其间。
谷月轩转过身,努力向那粒细小的光点游去。
“阿棘,我来接你了。”
游荡中的孤魂仍是一张少年的面孔。
他过了很久才听见谷月轩的呼唤,缓缓抬起空洞的眼神。
“你是……谁?”
“我是你的师兄,我来接你回家。”
温暖的光芒降落在少年面前,轻轻靠近那粒气游若丝的浮光。
“师……兄……”
苍白的脸茫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你身上……好像很亮……很暖和……”
他终于卸下防备的姿势,慢慢展开蜷缩在一起的四肢。
少年怀中,一小片破碎的月亮,静静笼着温柔的微光。
“它好冷。”
“要熄灭了……”
“我怎么也暖不过来。”
十五岁的荆棘似乎在自言自语。
陷在虚空中的视线过了很久才重新聚焦在谷月轩身上。
“你能……让它重新亮起来吗?”
“能。”
回答的声音温和有力。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来赴约了。”
“虽然有些迟,但你可愿意再信师兄一次?”
他向他伸出手去。
“抓紧我。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少年歪着头,想了很久。
“那,说好了……”
最后将信将疑地举起双臂,将那一小块碎月献到谷月轩眼前。
“说好了。”
谷月轩靠近,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天赐的流星重新拥入怀中。
坚定的下颌顶着少年银纱般的发心,像之前那次一样。
像从前每一次一样。
橙色的暖光渐渐侵染了那片冰冷的白色。
良久,一双细瘦的胳膊,犹疑着,轻轻回抱住他的肩膀。
宇宙骤然坍缩成一个微小的质点。
巨大的黑暗四分五裂,向后倒去。
有光照进来了。
22.
病床上,一直双目紧闭的红发青年眼睫动了动。
他的眉毛突然蹙在一起,又慢慢展平。接着如同从一个长久的梦境中被唤醒般,缓缓睁开眼。
“阿棘?”
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内,一个神色温和的男子面带欣喜的唤他的名字。
头痛欲裂的感觉令他有些烦躁。
荆棘撑住额头,又努力盯着眼前人发红的眼眶与唇角的笑意看了一会儿。
然后清清嗓子,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不成调的句子。
“你是……谁……?”
墨玉般的眼睛怔住,很快又弯了弯。
那人还是朝他露出一个笑。
=TBC=
(不狗血不狗血不狗血我不听Q口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