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无料的一部分来证明我没有完全沉迷OW
大量背景/性格捏造慎入
半藏始终深信不疑,这个人是来夺走自己的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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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出生那年,他们共同的母亲病逝。
病逝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辞,大名的妻子自杀总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那位温良贤淑的女子就连离世也选的是沉静古典的方式,时至今日,半藏犹记得自己推开和室木门时悬在半空中的那个背影。
他的母亲穿戴整齐,总是柔顺垂着的颈子沉得比平日更低,脚上的木屐脱落了一只,雪白的棉袜上露出一小截光洁的小腿。
阳光在她身下拖出长长的影子,风一吹,就轻轻晃动起来。
而他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似乎恰好被这幅奇异的景象吸引了,正睁着懵懂无邪的眼,向地上不断晃动的影子伸出手去。
那双圆鼓鼓的小手是如此充满力量,仿佛能轻易抓住他想要的一切,就连母亲刚刚消逝的生机也一丝不漏地攫取走了似的。
彼时的半藏尚不懂得母亲在源氏出生后愈加严重的抑郁与产子的关系。
那个阳光和煦的下午,他忘记了该适时发出哭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源氏在半空中挥舞的手,然后无比清醒地意识到,
——这个人是要注定夺走自己的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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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源氏的确在慢慢夺走他的东西。
作为岛田家未来的继承人,半藏自幼便受到十分严苛的训练。从他记事那刻起,武术、剑道、弓道、谋略、手段,还有一个孩子该了解与不该了解的一切,统统不由分说地挤满了他的世界,让他几乎不由得相信,世界也许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清楚自己背负着怎样的期待,也知道自己该成为怎样的人。通向未来的路从他出生,不,也许从他出生之前就铺好了,欠缺的只是一双能够坚定不移沿着那条路长途跋涉的腿。那些望向他的恭谨的、期待的、钦慕的眼神真正投向的并非“半藏”,而是岛田家的继承人。
在那条路的终点,立着一个凭完美和理想织就的人形,无论降生于世的究竟是谁,所需做的不过是乖乖被削去多余的部分,将自己挤进那个名为“少主”的人形里罢了。但半藏从未有过怨言,他不断告诫自己,生命本就是一个承受痛苦的过程。
假若没有源氏在,他也许会一直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很难说童年的源氏对哥哥沉重的心思究竟了解多少。他极为聪慧,并非感受不到半藏对他的回避——那还远远称不上厌恶,只是不亲厚而已。
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却令半藏对他的感情变得更加复杂。
在他们年少时很长一段时间里,源氏都始终像个甩不掉的尾巴牢牢粘在半藏身后。他对继承岛田家后将要涉及的权力世界全然没有兴趣,习武也只是靠着极高的天分敷衍了事。半藏不止一次在陪同父亲会客时瞥见源氏悄悄打瞌睡,一同习字修炼心性时,源氏也常常胡乱抹上几笔交差,然后蹭到他桌旁看他平稳有力的运笔。他就这样跟着半藏虚度过大半年少的光阴,却对兄长每天面对的种种琐事漠不关心,仿佛真正令他感兴趣的,就只是半藏这个人而已。
半藏有时记得自己作为兄长的身份,有时也会忘记。
纵使他再聪敏早慧,按捺不住急躁脾气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半藏深知自己的缺陷,骨子里带着的那份骄傲与暴躁是作为岛田家继承人不该有的致命弱点,由是他早早学会了如何伪装。然而这副面具在应对源氏时常常失了效。
因为他的弟弟,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将这一切统统看在眼里,却依旧总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笑着。
无论半藏是外人面前那副沉稳持重的样子,或是不小心露出几分破绽,源氏都总是一如既往笑嘻嘻地望着他。
在他每一次情绪失控时,源氏总喜欢从后背拥抱他,蹭他的脖子。半藏一侧脸就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然后听见他用稚气未脱的嗓音在耳边抚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像是早已洞察一切,又仿佛一无所知。
那笑容愈是灿烂,半藏就愈发感到痛苦。他不断怀疑在源氏那样爽朗的外貌下,也隐藏着与自己一样不为人知的隐秘心事。年少的日子里,半藏曾无数次试图寻觅源氏的破绽,却从未得到过任何蛛丝马迹。这个天生便沐浴在阳光里的人,似乎与潜伏在岛田家地板下的黑暗全然无关。
于是半藏终于再一次感到了危险。
那种危险并非来自“对自己即将被血亲夺去一切”的恐惧——因为无论是否愿意承认,他在潜意识中早已坚信了那将是自己的宿命——真正令人恐惧的是一直以来,半藏费劲心力营造的、削掉身上种种棱角去适应的、那个完美的“岛田家少主”的形象,终有一日,会在这个用率真笑容望着自己的少年面前崩塌,四散,无处遁形。
半藏清醒地知道,在那双无忧无虑的眼睛深处,隐藏着一处深渊,倘若与这个人亲近,总有一天会坠落其中,粉身碎骨。而每当那双眼睛弯起来,仿若一无所知地望向他时,他便会放松警惕,不由得向前再迈出一步。
是的,这很危险。没人比半藏更清楚这点。
他几乎可以看见自己堕入深渊后惨烈的死状。
然而,在年少的源氏眼中,他不仅仅望见了深渊,也看到了盛开于悬崖边的花朵。
被这份美丽的绝望深深诱惑着,他一次又一次向前伸出手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