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digo/小i
杂食,食物链内可拆不逆,注意避雷。

[侠客风云传][傅任]纵使相逢

*灵感来自@Canesi 太太在傅任群里的脑洞,后半部分是我自己的发散。
感谢C太太授权!我努力了,似乎还是不太甜,真是不好意思TUT


纵使相逢

            by Indigo



任剑南一直以为他初识傅剑寒是在洛阳的某个小酒馆里。

人声喧闹,觥筹交错,酒一盏盏像水一样送进肚里,连桌上的木纹里都漫着香气。那时他刚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无望的恋情,自以为的高山流水,到头来不过是落花有意。

相熟以后他们又聚在一起饮酒时,任剑南偶尔会提到那时的初遇。他言词恳切,感念挚友当时的接纳,傅剑寒笑得爽朗,才让他初尝苦果的心不再那么酸楚。

每到这时,傅剑寒就会显得格外安静,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到最后每每只是又满上两人面前的酒碗。然后豪气逼人地说,敬我们的相遇,干。

而任剑南绝不会拒绝这一碗。

等三碗必醉的少庄主又一次不省人事地伏在桌上,傅剑寒才会看着他清秀的眉眼,把记忆中那个少年模糊的影子轻轻叠上去。


傅剑寒遇到任剑南是在他十岁那年。

正午时分,日头很烈,傅剑寒因着日常劈柴的份例没完成,又挨了掌柜一通骂。

彼时傅剑寒悄悄习武已经有些日子了,劈柴、挑水这些粗活琐碎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他尚年少,不懂偏袒的道理,又天生一副傲骨侠肠,别的仆役欺压他年纪小推给他的活,没法子装作唯唯诺诺应承下来。没成想掌柜的却跟其他仆役一个鼻孔出气,硬是找了个由头,从他的月钱里扣去几文。

傅剑寒自幼漂泊惯了,吃着百家饭长大,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笑笑也就过了,钱对他而言更是从来都没放在眼里。只是对不平之事,实在难忍,一气之下索性拿着本该给当铺送去的酒跑去村子后山的树林里独酌起来。


说是独酌,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人的牛饮。傅剑寒的酒量跟他的武功一样,也是无师自通。虽然年轻,但是天赋过人。

这片树林传闻有猛兽出没,因此人迹鲜至。蔽日的浓荫投下深重的影子,暑气在幽林深处散尽,村里恼人的声音也远了,只偶有鸟鸣啁啾。
练武,喝酒,无人与共,自然也无人管。于傅剑寒而言,是个天然的世外桃源。

呸,味儿这么淡,这老头子的酒里又掺了不少水。

他翘腿坐在树枝上,咕嘟灌下一大口桂花酒,闷闷不乐。


“快点儿,快!”

突至的足音打破了这份难觅的幽静。

傅剑寒把酒壶收进怀中,一个轻巧的翻身,伏在树上小心听着。

“快快快!他们的人要追上来了!”

“老大,小的,小的实在跑不动了。”

气喘吁吁的响动在僻静的树林里听着格外清晰。

“啐!两个没用的混账!”

听上去明显那个凶恶很多的声音发怒道。

“老大,我看这树林挺难走,不如我们把这小崽子藏这儿,先分头躲躲?”

被尊为“老大”的人明显沉吟了一会儿。

“事不宜迟,就塞这树丛里吧,今晚戌时,回来碰头。”

末了又补充,“多盖点叶子!给我捆结实喽,别让他跑了!”

似乎有什么重物被他狠狠踢到,传来一声隔着布料的闷哼。


傅剑寒一声不吭趴在树上,心在胸口砰砰直跳震得鼓膜发疼。他酷爱习武,也羡慕过侠客潇洒快活的生活,却没想过这行侠仗义的机会有朝一日会落到自己头上。

等那三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傅剑寒飞快地从树上滑下来,朝着盗匪藏人之处奔去。拨开厚厚的叶子,树丛底下,一个扎口严实的麻袋被紧紧捆在根部,正不停地扭动。

傅剑寒甫一靠近,被蒙在袋子里的人就顿时挣扎得更为剧烈。依稀能听见他隔着麻袋在骂“滚!别碰我!”之类的句子。

“轻点儿,轻点儿,”傅剑寒退了两步防止被袋中人踢到,一边出声安抚,“我不是山贼,是来救你的。”

袋中人的动作滞了一下,方才停止动作。

绳子捆得很牢,傅剑寒双手被磨起水泡也依旧收效甚微,最后只得把收在怀里的酒壶拿出来摔碎了,用瓷片一点点磨开坚韧的麻绳。“这位仁兄,”他学着江湖上那些游侠的称呼,边磨边摇头晃脑地对袋中人说,“等你出来了,可要赔我一壶好酒啊。”


话音刚落,捆住手部的绳子被割断,袋中人感到束缚解开,还不等傅剑寒帮忙,就挣扎着迅速从袋子里钻出来。

他显然挨过刚才那伙盗匪的拳脚,眼角还带着乌青,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浅发少年摘下头发上粘着的几片带泥的叶子,对上傅剑寒正打量自己的眼神。他难掩受惊后的慌乱,但还是极力作出镇定的姿态,清亮的眼睛望着傅剑寒的。

“好。”他说。

“啊?”这下轮到傅剑寒惊讶。

“等我爹找到我,就请你喝酒。”

而这就是他们之间第一句话了。


***


浅发少年的脚踝受了伤,人迹罕至的树林又没有路,速度比健步如飞的傅剑寒慢上许多,令人很是焦急。顾虑到日落之后盗匪还会在此碰头,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傅剑寒背对少年蹲下,“来,上来。”

“你?”二人年纪相仿,身量也差不多,让傅剑寒负荷另一个的重量,听上去着实勉强。

“不打紧,”傅剑寒眼睛亮亮的,“我可是习武出身!先前那个死老头让我一次挑两担水都没出过错!”

“那个死老头?”

“呃……就是我们掌柜的,别介意。”他吐吐舌头。

“唉,倘若我当初也听爹爹的话,好好练武就好了……”

伏在傅剑寒背上,少年有些忧郁地说。


傅剑寒找了处干净的山洞将少年安置进去,又寻了些干草和树叶垫在地上。少年倒是没有富家子弟那套矫揉造作,也不介怀一身华服被弄脏,学着傅剑寒的样子席地而坐。

“你放心,这个山洞只有我知道,很安全。”傅剑寒宽慰道。

“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哈哈,”傅剑寒笑得有点心虚,“有次打柴不小心睡着了,醒来遇上暴雨,慌乱间误打误撞摸到这处山洞。”

浅发少年轻轻“哦”了一声,心里想着,眼前这人一定过的很辛苦。


傅剑寒原想回村里买些治伤的药材,再给二人带点饭食,可终究放心不下,怕万一那伙贼人寻来,遂决心一同留下。

天色渐暗,夜幕很快垂落下来,担心暴露行踪,他们终究没敢生上柴火。好在月光正亮,照亮洞口一小方天地,倒也不觉得这山间夜色可怖。

“耽搁兄台回家,小弟实在过意不去。”少年一本正经地恭谨道。

傅剑寒连忙摆手,“千万别这么说,救你本就是我乐意,何况我也无家可回。”思及客栈那间逼仄潮湿的柴房,他的眸色黯了黯,“还是待在这里自在。”

察觉陌生少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寻意味又欲言而止的眼神,他重新扯开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啦,除了那个死老头,大家待我都是很好很好的。”


林边起了山雾,纵然是夏夜也染上了一层凉意。

少年们衣衫单薄,自然地靠在一起取暖。

傅剑寒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上,他第一次有好好跟自己相仿的人说话的机会,恨不得把这些年酿的故事统统掏出来。少年也不恼,起先还挂念着城里那些客套规矩应和,后来就只是静静地听。

听他讲张婆婆烧的菜很好吃,陈阿婶家扰人的公鸡总会天不亮就打鸣,赵老爷子的拐杖敲在膝盖上特别疼。
听他讲无父无母的自己是如何长大,还不会说话就遍历人情冷暖,讲村子里曾经来过一个大侠,他悄悄学着比划,惊觉自己竟能过目不忘。
听他讲每个无人团圆的十五,每个霜寒凌冽的除夕。
讲酒入愁肠的爽快,喉咙辣着胃袋暖着,心里的苦就不那么烈,也就不会再想哭。


等他累了,少年沉吟道,“这些年都是独自一人,想必很是寂寞。”

傅剑寒爽朗一笑,怎么会,我可是有许多事要忙呢!

末了对上浅发少年不信的眼神,气势又一下子弱了几分。

他转头看着山洞外如水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语气带上了一丝迷茫,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


“唉,这时候要是有酒就好了。”

傅剑寒想起碎掉的酒壶,不禁怀念起那掺了水的桂花酒。

“杭州也有很多酒。”

少年似是想宽慰他,扯开了话题。他不太懂酒,父亲也不让他沾,说沾了酒的手握剑会抖。岂知酒诗书剑他统统不爱,只格外钟情丝竹管弦。此时想宽慰初识的友人,起了个头就搜肠刮肚竟想不出合适的补充。

他没法像傅剑寒那样,把朴素的故事讲得像话本般精彩纷呈,只得一味罗列那些道听途说来的名字。“吴酒、麻姑、花雕、丹阳封缸,你若喜欢,便来杭州,我带你去尝。”

“对了,还有被誉为‘酒中圣品’的一百年金谷无双。只可惜百闻难得一见,不知何处有此酒窖藏。”怕他不信似的,少年补充。

傅剑寒听到这些字眼,原本夹了些愁色的眼睛又重新变得光彩照人。他笑起来极为生动,眼里好似揉碎了星子,连周身的空气都被感染般变得鲜活起来。

“真的吗?有如此好酒,那我一定要去尝尝了!”

“只管来,我奉陪!”

“一言为定!”

两个少年的右手紧握在一起,眼睛亮亮的,相视而笑。

竟有几分江湖上侠客以酒会友的意思。


***


那晚傅剑寒本想醒着守夜,但讲了太多话,终归是累了,不知不觉间倚着陌生少年一同沉沉睡去。

残夜未尽,东方刚揭起白昼的一角,傅剑寒就悄悄摸回村子给两个人找吃食。他钻到客栈的厨房,把昨日剩下的几个芝麻烧饼统统兜进怀中,还又报复似的顺了壶好酒。没掺水的那种。

唉,我们这穷乡僻壤自酿的酒,也不知道他喝不喝得惯。真想尝尝那一百年金谷无双,不知该是何等绝妙的滋味。
不过没关系,等他父亲找到他,我就跟他们一起去杭州。
挑水劈柴,烧火做饭,我都做得来,左右不会饿死。
傅剑寒小心翼翼护住怀里的吃食,边跑边想。

得了空,就去少年家找他玩耍。听闻他说自家在杭州边的山庄,一定格外宽敞吧。还听说他世代铸剑,那剑术想必也十分高明。
两人一起练剑,累了就去酒馆喝酒。
他武功不好,谁人欺负他,我就打回去。
等到除夕,一起去点鞭炮,炸出一个热热闹闹的来年。
同做一对仗剑江湖,自在逍遥的侠客。
我一定会好好待他,比吴家哥哥待他弟弟还要好上万分。

傅剑寒越想越高兴,越跑脚步越快,血里放了一把火,整个人都被烧得滚烫。
一颗心被热血填满了,扑通扑通跳着,直震得胸口发痛。
那个明朗的未来就在眼前,几乎伸手就能抓到。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些愿景指给他看,想象他笑起来的表情,想他弹琴时飞扬的衣袂。


傅剑寒跃进昨日的山洞。

洞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傅剑寒就那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像拾回意识般,径直走到地上的枯草前坐下。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白色的天光从洞口照进来,显得无比刺眼,扎得人眼眶发疼。

他用力揉揉眼睛。

怀里的酒壶被体温捂热了,又一寸寸凉下去。

像是做了一场美梦。


***


“后来,我还特意去那个村子找过他。村长告诉我那个孩子不久前独自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任剑南有些酒力不支,双颊发红,唯独眼底还残存着一丝清明。

“那天清晨山庄的人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将我带走,竟没机会同他告别。”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终是支撑不住,伏倒在桌上。

又强自挣扎着振作起来问,“也不知道他后来过得如何了?我还欠他一壶好酒……”

充满愧疚的双眼与其说是在看着酒友,不如说是正透过傅剑寒,望向少年时仅一面之缘的伙伴。

“别担心,他不怨你。”

傅剑寒握住任剑南的手安慰道。

“真的吗?”任剑南朦胧的眼笑了一下,思绪又很快飘远了。

“一百年,嗝……金谷无双……”

他犹自低喃着,不觉间沉沉睡去。


傅剑寒怕他酒后着凉,取了外衣给他披上,又为自己斟满了酒。

他恍惚又看见那夜落在山洞外,皎洁的月光。看见相依而眠的两个少年。

还有那个坐在空无一人的山洞里被没兑水的酒辣出眼泪的自己。

那些回忆即使在很久之后,也依旧是他独自守护的宝藏。在某个梦醒时分,将他带回那个空旷却温暖的夏夜。


美酒与挚友,过去求不得的,如今早已在身边。

触手可及。

有剑,有酒,还有你。


“他现在过得很好。”

真的很好,很好。

手落在任剑南浅色的发丝上,良久,他轻轻地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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